汤 显 祖 笔 下 的 澳 门

国庆六十周年前夕，应澳门特别行政区教育暨青年局之邀，笔者有幸随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少年京昆剧团赴澳门，参加为期一周、共六个场次的 “中学生普及艺术教育计划——鉴赏国粹细味戏曲”的专场演出。值得一提的是，此次所演的昆曲剧目中，即有《牡丹亭·惊梦》一折。而该剧及其作者汤显祖与澳门，有着一层不同寻常的渊源关系。

　　明万历十九年（1591），汤显祖越职上了一道《论辅臣科臣疏》，对万历朝统治作了一个清算：“陛下经营天下二十年于兹矣。前十年之政，张居正刚而有欲，以群私人嚣然坏之。后十年之政，（申）时行柔而有欲，又以群私人靡然而坏之。”批评刚纪败坏，言辞激切，震惊朝野，被贬为广东徐闻县典吏。南下途中，取道澳门，次年春北归。往返途中所见的各种新奇景象均记录于诗文中，如《香岙逢胡贾》：“不住田园不树桑，珴珂衣锦下云樯。明珠海上传星气，白玉河边看月光。”诗中的“香岙”指香山澳，即澳门。“胡贾”指葡萄牙商人。他们不种田不养蚕，却穿着中国贵重的丝织物，全靠贩运珠宝来致富，而这种方式是以农耕为本的中国人所不能理解的。汤显祖还向翻译询问了解葡人迁居澳门的情况，《听香山译者》二首之一云：“占城十日过交栏，十二帆飞看溜还。握粟定留三佛国，采香长傍九州山。”“占城”又称“贞蒲”、“占婆”，指古占城国，故址在今越南中南部。“三佛国”即古南洋三佛齐国。其二：“花面蛮姬十五强，蔷薇露水拂朝妆。尽头西海新生月，口出东林倒挂香。”首二句即描写十五六岁葡萄牙少女的装束等。《香山验香所采香口号》：“不绝如丝戏海龙，大鱼春涨吐芙蓉。千金一片浑闲事，愿得为云护九重。”“芙蓉”也就是阿芙蓉，俗称鸦片。

　　著名的“玉茗堂四梦”之一的《牡丹亭还魂记》中，也有不少笔墨描写澳门。该剧第六出《怅眺》中，柳梦梅感叹命运多舛、怀才不遇时，韩子才向他建议道：“老兄可知？有个钦差识宝中郎苗老先生，到（倒）是个知趣人。今秋任满，例于香山澳多宝寺中赛宝。那时一往何如？”“香山澳”即澳门，明时已经成为洋商聚集之地，明沈德符《万历野获编》卷三十著录了《香山澳》的条目。又，第二十一出《谒遇》叙中秋时分，柳梦梅赶至香山澳，以广州府学生员的身份拜谒苗舜宾，并得以看宝。寺僧上场即唱【光光乍】一支：“一领破袈裟，香山澳里巴。多生多宝多菩萨，多多照证光光乍。”接着念道：“小僧广州府香山澳多宝寺一个住持。这寺原是番鬼们建造，以便迎接收宝官员。兹有钦差苗老爷任满，祭宝于多宝菩萨位前，不免迎接。” “香山澳里巴”指明代澳门耶稣会圣保罗教堂（san  paolo），又译三巴寺，即今大三巴教堂。这里为了押韵而勉强用了“巴”这个字。柳梦梅在苗舜宾的引导下，游览了全寺，深为寺中各式中西合璧的建筑所吸引，并鉴赏了星汉神砂（传说中天河里的砂石）、煮海金丹（神话故事中一种可以煮海的仙丹）、猫眼（猫眼石）、母碌（祖母绿）、靺鞨柳芽金（红宝石）、温凉玉斝（四季温凉的玉盏）、阳燧冰盘（向日取火的凹面铜镜）、明月珠（夜明珠）等诸多宝物后，又在苗舜宾（他后来成为柳梦梅的主考官）的资助下，从澳门大三巴教堂踏上了北赴临安赶考的路程，从而最终成就了与杜丽娘的旷世姻缘。如果从这一点上说，一部惊心动魄的《牡丹亭》就是从澳门大三巴教堂拉开序幕的。